听到德比里尔先生有些沮丧的感慨，心思细腻的德莱雅也是听出了德比里尔先生画中音。
德比里尔先生原本可以选择成为破坏者职业的更高等级的职业者，但是因为家庭矛盾，他一反常态，忤逆了家庭的传统，选择了成为修行者。
而这两个职业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修行者职业的特性是针对内心的修行和知识的运用；而破坏者职业则遵守着“破坏是过程而非结果，绝望是武器而非根源”的信条。
德莱雅实在没有办法和两者联系在一起。
“但是您似乎并没有那么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您只是有些孤独。无论是什么选择，都需要付出代价，这没有什么好沮丧的。”
德莱雅在尝试对着德比里尔先生的决定说些好话。
就像当初林檎选择从211大学辍学选择进厂打工一样，这种自费前途的事情大家都做过，其实分不清什么对错。
如果当初林檎不进厂打工，林虞就没药吃会病死；如果林檎当初不进厂打工，他也没办法筹集第一桶金开公司赚钱。而他后面或许只会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父母双亡，无妹无房的那种。
“是的，的确是这样，命运早就在暗中为这些馈赠标注好了价码。”
正如德莱雅所想的一样，作为一个研习命运的人，德比里尔先生其实并不会对那些选择有什么后悔。
但是，作为一个十分正常的人类，德比里尔先生依旧会对那些未曾发生过的事情产生期待和幻想。
“但是……我总会去想象那些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我留下过很多很多的遗憾，纵使我现在的生活十分充实且有价值，那些我所辜负的事情依旧让我抱憾终生。”
德比里尔先生又喝了一口高度蒸馏酒，淡淡地对着德莱雅诉说着过去的那些事情。
“我们家族的破坏者仪式需要在18岁以后举行，这是因为成为破坏者需要极高的觉悟，做过职业也比其他的职业更加危险，更加容易失控。而我和我的弟弟，则是家族内部非常少见的、具备着最高天赋的破坏者。”
失去的越多，遗憾才会越大，这个问题德莱雅自然是能够理解。
但是，一个还没有成为破坏者的人，哈桑家族是怎么判断一个孩子天赋的？
不会是靠占卜吧？
德莱雅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职业者的天赋难道不是需要在成为职业者以后才能看出来吗？还未成为职业者，又怎么能看出天赋呢？而职业之间又无法进行转职……我记得您说过，会尝试进行转职业的，除了邪神的拥趸之外，只有那些不怕失控、不怕死的疯子……”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是有些反直觉的。职业者的天赋其实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这种天赋表现为对职业者内核与根源的理解。比如我和我的弟弟在很小的时候就理解了破坏者的真正内涵。”
德比里尔先生并没有对德莱雅掩饰什么，而是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德莱雅真正的答案。
“破坏者的真正内涵就是用毁灭的手段来获得符合时代潮流的结果，毁灭不是结果，毁灭是手段。但是很多破坏者会在职业的生涯里服从自己内心的那股毁灭的欲望。这是他们失控的原因。而我……在8岁的时候，理解了作为刺客的意义，理解了作为破坏者的职责。这种贯穿性的理解是能够引发神的注视的，那个时候，远古魔兽降下了神谕，家族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家族里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天才。”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职业者是真正的主角。
只有成为了高等级的职业者，才能获得更多的财富，才能获得更高的地位。
而德比里尔先生在已经获得了神明注视的情况下，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这需要舍弃的东西是难以想象的。
“听上去……的确有些不太理智。”
林檎是一个有些世俗的人，虽然他有时候会情感用事，但是，他终究还是一个世俗的人，他很难想象德比里尔先生为什么要主动放弃那些东西。
“我知道，但是，如果你继续听我说下去，或许，你会理解我的做法的。”
对于德莱雅异样的眼神，德比里尔先生并没有感到任何的难过，他知道，德莱雅也只是个普通人，对她而言，物质上的丰腴是非常重要的。
而出身豪门的德比里尔先生反而对自己的物质生活没有什么要求。
“深渊守护者的组织里，职业者的数量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普通人。而我和家族的分歧就是在一次任务之中产生的。”
德莱雅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准备听一听德比里尔先生的过去。
不过，她这么一直坐着也有些不太好，于是，她轻轻的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小口高度的白酒。
入口即是微甜的谷物香味，但是随即，甜味被转化成了灼热的辣味。那些香浓的白酒像是流动的火焰一样，顺着德莱雅的喉咙往下|流去。这让林檎想起了当初自己和杜可儿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自己被惩罚干喝麻辣火锅汤，两者都是那么地灼热，都是那么地香浓。只不过，比起火锅汤，白酒的味道更冲，更加暖胃。
不过，德莱雅并不适应这样的感觉，少女的眼角还是流出了几滴泪水。
高度白酒对于德莱雅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而对于德莱雅的可爱行径，德比里尔先生也只是微微一笑，告诉了她不要勉强。
随后，他便说起了自己当初的故事。
“深渊守护者是破坏者，我们的主要任务并非圣母教会这样，成为帮助人民排忧解难的帮手。圣母教会是红脸，我们是黑脸。我们负责追踪并杀死那些和邪神相关的那些邪教徒，以及那些受到污染和注视的受害者。”
等等……深渊守护者杀死邪教徒也就算了……就连受到污染和注释的受害者也要杀死吗？
德莱雅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
“包括……受害者？”
怪不得瑞贝卡体内的邪神脐带会这么抵触瑞贝卡和德比里尔先生接触！
那些能够窥探到命运一隅的存在早就知道了德比里尔先生的行事风格从何而来！他们早就知道德比里尔先生不会为那些受害者留情！
而且……更加令德莱雅恐惧的事情是……自己早就站在了德比里尔先生立场的对立面。
林檎……就是受到万母之母注视的人！
假如此刻的德比里尔先生依旧问心无愧的话，他或许会直视着德莱雅的眼睛，并且敏锐地感觉到德莱雅眼神深处的恐惧和混沌。但是，德比里尔先生做不到问心无愧。
那个一直以来都善良温和的老先生低下了头，垂下了眼睑。没有敢直视德莱雅那震惊的、充满疑惑的视线。
深渊守护者是破坏者，他们是神之黑手，是必要之恶。但是这也无法改变他们作恶的事实。
德比里尔先生出人意料地没有说出什么道理，而是十分平静地诉说着他年轻时遇到的那些故事。
那些血淋淋的……历史。
“嗯……我和我的弟弟在一次任务中，接触到了一个怀孕的孕妇。她的丈夫和周围的人都是枯朽的信徒，他们以感染与散播瘟疫为宗旨，认为只有疾病才能净化这个世界。我们杀死了那些瘟疫之子——这是他们那个邪教组织的自称，但是，那个孕妇却是一个圣母的信徒，她是被骗进去的人，她痛恨自己的丈夫和朋友投向邪神的怀抱。”
“我和我的弟弟接到的任务是杀死那个村庄的所有人，并且用辅以火焰的仪式净化那个污秽之地。但是……我的弟弟觉得，那个孕妇是无辜的，她不应该遭受折磨，也不应该被我们杀死。”
“我们之间发生了争执，身为队长的我坚持要他杀死那个孕妇，但是，他还是违背了命令放走了那个孕妇，并且假装完成了任务，继续了仪式。时候得知此事的我们持续观察着那个孕妇……她回到了城市，回到了圣母的怀抱，紧接着，她生下了一个十分健康的男孩，和一个善良的工人组成了重组的家庭。”
德比里尔先生的声音十分平淡，但是，德莱雅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心人放走孕妇的故事。
只要和邪神接触过一次，就会不可避免地滑向深渊！一切的努力都将减缓侵蚀，而无法扭转趋势！
那个被放走的女人的生活看上去是美满的，但是，总有一天，她会被那些无形的存在再次注视！她的命运将被污染，她所重新获得的一切——她的善良的丈夫、她可爱的孩子、她美好的生活……这一切都将被夺去！被无形的邪神所夺去！
而德莱雅也是那个受到了邪神注视的女人。
她目前也有着一个破碎但美好的家庭，有着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有着慈祥和蔼的师长……
她还没有迎来那一切。
但是那个时候，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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